【全职】交织（完）
21.
苏沐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几天前开始，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特别的变化。说出来别人可能都不信，觉得一定是他在乱编，可他自己知道，这是真真正正发生在他身上的现实。
他开始做一个梦，一个连续不断的梦，就像是在看电视剧一样，每个晚上熟睡后便准时收看，一集不落。这电视剧还是他自己领衔主演，不知道是哪个编剧编的，把他的身世写得惨兮兮的。不过除了对此处的不满以外，苏沐秋觉得其他都挺有意思的。
梦里的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变成了他自己最为怀念的少年时代，有着用不完的热情与对未来的憧憬，整个人在现在的苏沐秋看来简直是散发着让他难以直视的光芒。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年幼的苏沐橙，仍是记忆中的那般可爱，现在的苏沐橙不知何时长成了如今这般亭亭玉立，已然是位美丽优雅的女性。苏沐秋偶尔几次突然醒来，在客厅看到周末前来蹭饭的苏沐橙时，他的心里都会升起一阵惋惜，像个突然发现自己因忙碌于工作而缺席了女儿成长的年迈父亲一般感叹时光的荏苒。
最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他在梦中遇见了一个他现实中从没见过的人，然而通过在梦里的相处，他跟那人从陌生到了熟识，接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沐秋觉得那人悄然地占据了自己内心的一角。
那人名叫叶修。
有时候程序写到一半思路堵塞时，又或者是因测试半天寻找不到错误点而烦恼时，叶修的面容竟会猝不及防地浮现在脑海里，而仅仅是这样，苏沐秋有些烦躁的情绪便被奇迹般地安抚了。
苏沐秋有些自嘲般地想，自己这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头的刹那，就被苏沐秋自我否决了。暗骂自己有病。
可是一时间，即便真的是病，他也懒得去处理，或者是打从心底里的不愿去治疗这个疾病。于是他就这样随意地将其置于一边，希望它能自生自灭，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它不会真的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但事实是，似乎已经有所影响了。
苏沐秋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希望同谁分享一下这个有些荒缪的故事，说不定能寻找到什么‘解药’。苏沐秋思前想后，决定将其发布到了自己经常使用的一个app上，那个app名叫‘浮尘’。
在那里，他结识了一个不错的听众，名叫‘江流’。
‘江流’对这个故事似乎很有兴趣，但他显然是个对浮尘字数规定非常有意见的用户，每周五晚上六点半，他都会写一份正正好好430个字的建议信发送给客服，这一举动持续了三个月，却从未看到任何改善，这种不满在他接收到苏沐秋连续10条消息后达到了顶峰，于是‘江流’向苏沐秋提出了建议。
“你可以在什么其他社交账号上与我分享这个故事吗？浮尘的字数限制真是让人头疼。”
苏沐秋对此深表赞同，于是他极为爽快的同对方加了微信好友。
‘江流’的微信名叫‘石不转’，苏沐秋看着这个名字愣了半分钟，直至对方好友申请通过时他才醒过神来，将自己内心的疑问十分干脆地问了出来。
“你玩荣耀吗？”
‘江流’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毕竟他朋友圈的封面就是一个大大的荣耀大公会——霸气雄图的logo。
“玩，角色名就叫石不转。”‘江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沐秋一边笑着一边敲下了这一大串的‘哈’，“太巧了！！！！”
“我是兴欣的秋木苏！”苏沐秋接着如此打道。
苏沐秋原来是在嘉王朝的，嘉王朝与霸气雄图之间有着几乎已成历史的竞争关系，两边的公会成员大多都是争锋相对，但是，先不说苏沐秋现在早已退出了嘉王朝，就算他还在那里的时候同‘石不转’就已经是不错的关系了。
没想到世界如此之小，浮尘里随随便便遇到一个倾诉对象都是熟人。
可故事已经说了一大半，好在苏沐秋脸皮也厚，他一边默默地感叹‘石不转’此人取昵称真是有套路，一边抛去了顾虑地同对方继续讲述那个梦境。
两人一来一往地闲聊，倒是也建立起了不错的友谊，也知晓了对方现实生活的一些状况。像是苏沐秋知道了‘石不转’真名叫做张新杰，现在在G市开了一家咖啡店。对方也知道了自己叫苏沐秋，H市人，程序猿一只。
苏沐秋慢慢发现，同样是一个逐渐了解的过程，自己却并未对张新杰有任何非分之想，也绝不会让他在自己疲劳或是不安时肆意地占据思维的一隅。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梦里的世界出现了一个与现实世界极为奇妙的交点，那个交点名为‘荣耀’。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与那个叫做叶修的少年一齐，在荣耀第一区开区时的第一时间登陆进去，创建了角色。梦中的苏沐秋所玩的角色和现实中一样，是由苏沐橙为它取下了‘秋木苏’这个名字。而叶修的角色名同样也是由苏沐橙取的，名叫‘一叶之秋’。
那天梦醒时，天才蒙蒙亮，距离他平日起床还为时尚早。苏沐秋在床上躺了好久，试图再次入睡，却都是已失败告终。等到手机闹铃响起时，他才犹如丧尸般毫无生气地爬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当冰凉的流水触到脸上刺激完每一寸肌肤后，苏沐秋的意识才渐渐回归清明。
他认得梦里那个‘一叶之秋’，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如果说‘荣耀’是他人生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一叶之秋’便是使得‘荣耀’变得重要的、不可缺少的理由。
苏沐秋终于找到了梦与现实最大的交点，他也清楚地明白，如果要想要找到叶修，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可正是这样的情况让苏沐秋犹豫了。
‘秋木苏’同‘一叶之秋’一起在荣耀里闯荡了那么多年，一直亲密无间，一切都像是约定好了般，两人从未试图让这个关系从网络线上延续到生活里。
所以苏沐秋不知该不该去打破这种平衡。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他登陆了荣耀，而出乎他意料地是‘一叶之秋’竟然在线。
“怎么那么早上游戏？不像你啊”苏沐秋主动地发去了问候。
对方回复地很快：“怎么那么早上游戏？不像你啊。”
苏沐秋看着那句话忍俊不禁起来，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下了一个字：“滚。”
不过，不等那边回复，苏沐秋又问道：“干嘛呢？”
一叶之秋回复地依旧很快：“准备下了，你干嘛呢？”
苏沐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是他心里的某个部分渐渐地散开了云雾。没错，在看到‘一叶之秋’的瞬间苏沐秋便清楚了自己的选择——他不愿打破与‘一叶之秋’之间的这种平衡。
于是他在回复框里略带调侃地敲击下了一句话：“想你了，上来看望一下。”
这似乎丝毫没能搅动‘一叶之秋’的内心，对方淡定地回复道：“好的，看到了，哥可以下了吗”
“准了”苏沐秋干脆地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看着对方变灰的名字，解开心中纠结的苏沐秋也不在停留，利落地下了线。
苏沐秋向来都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优柔寡断从不在他人生的词典里停留。所以当他做出了决定后便再未陷入这种令他困惑的混乱状态，而是大大方方的享受起了这个梦境，如同同时拥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至于梦中那个叶修。
苏沐秋承认自己恋爱了。
不过他宁愿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春梦，享受梦里的相处，享受梦外的无穷的回味，享受那些单纯的荣耀时光，享受这‘无逻辑’的馈赠——毫无逻辑，这是来自张新杰的评价。
张新杰，直到整个梦境落下帷幕，他都坚信这是苏沐秋编造的一个荒诞的故事，即便他听得是如此津津有味。而且，当苏沐秋说道职业联盟的存在时，张新杰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不过，对于结局，他不甚喜欢，他觉得苏沐秋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写得那么惨。
“你是不是小时候韩剧看太多了。”张新杰问。
不等苏沐秋多做解释，他又说：“年轻人，少看电视，多读书。”
“言情小说算书吗？”苏沐秋不由得问。
“……”
苏沐秋也不想的，他本来是想解释的，他想说他从来也只是一个观众，梦里的发展从未让他有任何插手的余地。所以当他看到向梦中的自己驶来的大型货车时，当他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时，当他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时——他只能无动于衷地‘观看’，等着闹钟响起，将他带回现实。
“太惨了。”苏沐秋本人对于这个梦的结局如此评价着，除此之外唯一的情绪波动便是，他以为这个梦结束了，于是心生不舍——最大的不舍便是叶修。
他像是个失了恋的老男人，下班后买了一堆啤酒回家，只妄图一醉方休，为这个长达四个月的梦境做一个告别。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的死亡竟然不是最终章。
那天晚上，在酒精和困意的双重作用下，他很快陷入了熟睡。然后他来到了自己的葬礼，没了肉身的苏沐秋像是一个飘散于空中的灵魂，静静地看着苏沐橙和叶修将自己葬下。
他听见叶修说，以后死了以后也不买大别墅，要跟自己挤一起。
苏沐秋笑道：“来呀来呀，不过千万别来太早，据说人寿终正寝的时候能得一笔巨款，就算为了那钱你也得给我活到个九十一百的！”
不过叶修听不到。
苏沐橙自然也是听不到的。
苏沐秋看着妹妹努力挤出笑容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抽疼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在心里发誓，自己下辈子绝对不要先死了。
醒来后，苏沐秋暗自把那个誓改成了这辈子。
那天正值周末，苏沐橙一如既往地来他家蹭饭。苏沐秋做了一桌子好菜仿佛过年。弄得苏沐橙一脸莫名，生怕自己是忘却了什么重要日子。
“没有，没有。”苏沐秋解释道，“就是庆祝一下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苏沐橙也习惯了她哥的突发奇想，十分配合地道：“那……干杯？”
“干杯！”有些宿醉的苏沐秋一口闷了杯子里的葡萄汁。
吃饭间，苏沐秋还是选择同苏沐橙讲了这个故事，故事讲起来真的不短，特别是当他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的细节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个梦与之他已经早已不是一个梦境。
已经成了他的生活，已经融于他的过去。
苏沐橙没有做多余的评价，只是耐心地听着。
故事讲了一整晚，当黑夜褪去，天空中逐渐露出鱼肚白时，苏沐秋正好讲到了自己的死亡。
“然后我出去买菜的时候，被闯红灯的货车……撞死了。”
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却让苏沐橙红了眼眶。
“呃……”苏沐秋立刻慌了起来，急忙安慰道：“这只是个梦！你……你别哭啊！”
他话音还没落，苏沐橙便已嚎啕大哭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任苏沐秋怎么安慰都没有用。等她好不容易收起了泪水，便一把拉起了苏沐秋的手：“走！”
苏沐橙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了上天竺寺，为苏沐秋祈祷起了平安。
回程的路上，苏沐秋看到了一家眼熟的小店。
那店安安静静地坐落在那儿，像是不问世事、退隐山中的修士，屋内透出的橘色灯光仿佛在召唤着有缘之人。苏沐秋想起来了，梦里他们从上天竺寺出来后，走到大路上时，便下起来倾盆大雨，当时为了避雨躲进的正是这家店。
“请你吃饭。”苏沐秋说着将苏沐橙拉了进去。
苏沐橙在等菜期间，与梦里那般被墙壁上的留言所吸引了，兴致勃勃地想要写，苏沐秋便从餐桌上的笔筒里挑出一只紫色马克笔递给了她。
苏沐橙在上面画了两个小人，代表了她和哥哥。
下面写了三行字。
写完后，苏沐秋饶有兴致地凑过去欣赏，梦与现实再度地重合，却缺少了最为重要的一块。
苏沐秋抢过苏沐橙手中的笔，自己补上了。
也是在补上墙壁的空缺的同时，苏沐秋才恍然间发现，自己心里不知何时缺了一块，但他却不知该如何补足。
之后的他几度尝试再同那个梦境相遇，但都没能成功，他心底里是清楚的，他知道那个梦境连同梦中的那个人都已消失不见了。
而现实中唯一的交点便只有荣耀。
苏沐秋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而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要见一个人能这么难。
他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想在荣耀上，他甚至编了一个小外挂，只要‘一叶之秋’上线他便能收到提醒。可是一切风平浪静，那个名字一直保持着低调的灰色，沉睡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失望如同被海浪带上岸的沙，一点点地堆积，从一颗到一片再到一块。
苏沐秋几乎已经要承认，或许叶修是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过客，而那个‘荒诞’的梦是上帝对他无情的惩戒。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但是，当希望变成绝望后，光明再度照进黑暗时，苏沐秋才知道，原来这不是惩罚，而是如同将降大任前时那样的苦其心志。
苏沐秋与往日一样推开浮尘的门，只需一眼，他便看清了坐在不远处的那人。
那人的目光在黯淡的灯光里若隐若现，可四目相对时的感觉，只需一霎，苏沐秋便只记得欣喜若狂四个字该怎么写了。
一时间，他像是挨过了漫长的冬季。
——终于迎来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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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完结啦！！！！！！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3-
特别是留言的小伙伴！！！比哈特！
